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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苍山衣白雪(第1页)

因为有了谢守漠代课这个小插曲,今日小生堂的课似乎一眨眼就结束了。放课时燕静叫住了张书举,走,今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!张书举这几日和燕静玩得极熟络,一听这话,书本一合,妥嘞!门口的褚叶看着他俩,嘴角有些许笑意。她带着燕宁去学院门口护卫处打了招呼,便先行前往:今日燕家家宴是请了她这半个外人的。她还未婚嫁,至于她父亲,更巴不得她能多往燕家跑两趟。燕家人时常回老宅的院子里一起吃个饭,算是个传统了。燕静和张书举一路上走走跑跑,没多久就到了一处极气派的老宅附近。院子里有几颗果树,此时结了果子,看样子半生不熟,有几个刚好在墙边。燕静突然起了玩心,小弟,我想吃那果子。张书举犹豫了一下,可这是别人家的果子呀,咱们不好去偷摘吧燕静低声说道:小弟你有所不知,这家人是阳雨出了名的恶人,平日里欺男霸女,杀人放火,敛财无道,无恶不作!偏偏又没人敢惹。咱们今天摘了他们家的果子吃了,就是替天行道,为民除害!燕静一口气将自己能想到形容恶人的词都用上了,生怕张书举不愿意摘果子。张书举看燕静那渴望的小眼神,一咬牙,好,今天这果子摘了!再不犹豫,挑了处能踩脚的地方,就往墙头攀去。不说什么替天行道,只是为了报答小师姐这些天来的照顾,今天这果子也要摘,大不了挨顿打就是了!权当为了报答这份情义!勇士怀着一腔热血和必死决心,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时,公主却不知跑去了哪里。张书举此刻好不容易爬了一半,也不好下来,想着等摘了果子再找她。可当勇士费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终于冲上城楼时,却在城楼上望见了那围城里的十几双眼睛。那些眼睛里有燕宁的惊奇,有褚叶的无奈,有武山寒的玩味,还有某位小师姐的幸灾乐祸,以及在场余下所有人的不解:太阳还没落山啊。大白天,怎么就有人爬墙头做贼呢……哪怕张书举主动说全是自己的主意,又再三掩护,哪怕武静的爷爷假装咳嗦了不知道多少声,依旧让武静挨了好大一顿骂:武山寒怎么可能看不出来,这完全就是那一脸坏笑的燕静在调皮。就这样,在知道燕静其实叫武静、她父亲便是武山寒的恍然大悟中,在武山寒对武静的训斥中,在爬墙做贼的羞愧中,在燕宁、也就是武仲宁那满是佩服的眼神中,张书举这个外人吃了武家的这场家宴。那顿饭什么是香的什么是辣的张书举完全分辨不出来,他只知道自己的脸是最辣的,火辣辣的。直到褚叶送他回书院住处的路上,从怀里拿出的那个用油纸包好的鸡腿,张书举才缓过神来。知道你没心思吃饭,静儿特意嘱咐我给你带个鸡腿。今晚的事她要当面向你道歉,等她自己找你说吧。张书举想着虽然这些全是武静害的,但是她被骂得那么惨,竟然还想着给自己带个鸡腿,心中一阵温暖,问道:她不会还要受什么责罚吧摘果子真的是我的主意,不关她的事。褚叶抿嘴一笑,仗义。放心吧,没事,舅舅可舍不得打她,无非是口头训斥几句罢了。武静从小蔫坏,你以后可别再被她带坏了。你比她懂事,也比她大点,不能总和她一起胡闹。她知道玩闹是小孩子天性,所以并不指望这两个小孩子真的不再胡闹,只是叮嘱两句罢了。张书举点了点头,不过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武静比自己还要小。女孩子先长,她个子比自己还高点,张书举一直以为她比自己大。以后坚决不叫大姐了…………童生堂。今日的课程是武山寒亲自来上。在许多外人看来,武山寒不过是个名誉院长,从不管事的,只有学院里的学生才知道,院长对于阳雨书院是极其用心的。教育是国之基石。武山寒的课从来不是照本宣科,与其说是课,不如说是和学生们闲聊。学生们能够畅所欲言,他的课自然大受欢迎,向来座无虚席。今日童生堂绝大部分学生都在,足足有上千人,包括武仲宁,和那个一向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的赵海平。今天是以五年前的一场小规模接触战为引,围绕漠口近来的形式讲的。课至尾声,武山寒突然抛出一个问题:当你的游骑兵小队被敌人包围,此刻除了战死,再无其他选择,你会和士兵们说什么很多年前,一位将领面临这种场景时,说了那段镇北军人尽皆知的壮行词:愿你我之鲜血今日一同洒向大地,为靖安明日红枫再填一片新叶!后来,那支小队竟然有一人奇迹生还,这句话便传了下来,成了镇北军战必死时,鼓舞士气的壮行词。武山寒以此问题结尾,不乏鼓舞大家努力学习,报效教国之意。正当大家异口同声说出这段话时,角落里的赵海平却是一声嗤笑,并未和大家一起慷慨陈词。武山寒注意到了角落里这不吭声的少年,便在放课后留下了他。一同留下的,还有副院长段恪、学士堂武科班的几位先生,以及之前童生堂先生们选出的十个少年。武山寒看着这十一个少年,眼神中有鼓励,也有欣慰:这几个童生堂的学生在军事课上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,他们今年都是十二岁,明年就要进入到学士堂。与童生堂不同,学士堂已经是术业专攻阶段,这要求他们在入学前都要选择自己未来的方向。好了,现在就你们几个了,我便直说了。你们在军事方面都很有天赋,我很希望诸位同学在今年秋天都能选择学士堂武科班。待到你们十五岁离开书院后,加入兵廷当中,那里需要你们。武山寒并未兜圈子,直接点明了留下他们的原因,接着目光一转,望向赵海平,刚才那个问题,你可有其他见解赵海平闻言并未胆怯,起身行礼,院长,那段话确实很鼓舞士气,但是永远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。在我看来那不是死战的宣言,反而是失败的借口。讲到这里,赵海平似乎觉得对漠口战死的英灵们不敬,向漠口方向鞠了一躬,再继续道:游骑兵不同于常规部队,基本建制是三十二人一队,主要任务是探查敌情和外围骚扰,而非正面交战。他们装备精良,马匹更是优中选优,一人两匹马,马歇人不歇,极少有被包围的情况。死战,对于游骑兵来说,应该是耻辱,对于兵廷来说,更是莫大的损失,这是对靖安的不负责。武山寒点了点头,几位先生也多有肯定:刚才大家都只注意到了死战,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了这一段话的主语是游骑兵。可当时所有人都在慷慨陈词,在这份对靖安狂热的爱中,怎么可能有人还保持清醒除了这个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赵海平。武山寒面露期许,继续说。如果我是游骑兵小队的指挥官,小队被围,被迫死战那就只有一种情况:我发现了不得了的情报,敌人不敢放我回去,不得已派出大部队围剿我。此时,我附近的敌人大部分注意力和战力都在我这里,镇北军大军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作些好文章。那么我这三十二人的小队便死得越慢越好,如果能突出去一两人,将情报送出则更是完美。所以我不会鼓励将士们血战,反而是拖得越久越好,突出去越远越好。死在逃亡的路上是军人的耻辱,但这份耻辱是值得的。综合以上,我会说,将士们,援军就在三四十里外,随我突围回漠口!在座的诸位先生听完,没人觉得赵海平分析的不对,哪怕他最后的话是赤裸裸的欺骗,但这确实是最优解。武山寒面露笑容,他猜到赵海平的答案一定不同寻常。这童生极为冷静,甚至有些无情。但在战场上,指挥官就必须是这样。可类似的这种话明显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给所有人听,故而当时他并未发问,而是留下了赵海平,让他在人少时再说出自己的见解。果然,赵海平也没让他失望。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武山寒之前并不认识他。赵海平迟疑了一下。随后,那双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睛里,突然迸发出了惊人的神气。院长,我叫赵衣白。……十一年前的冬天,初雪。小院里,一个婴儿呱呱落地。婴儿的父亲是赵家的少家主,他的母亲却是个侍女,没有地位,更没有名分,有的只有对那男人的不满。苦命的孩子呀……那年轻的母亲已经没了力气,呆呆地望着窗外,没人管咱们娘俩,没人祝福咱们娘俩。可是天地仁慈,以一场初雪迎接你呢。苍山衣白雪,就叫你衣白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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